5068儿童新闻中心

读经少年背了十年书 识字却成了难题

kina 2016-08-29 08:34:16 手机版

   多年以前,读经热潮席卷而来,致使不少在课堂学习的学生纷纷选择退学读经,然而,随着时间的推移,读经教育的弊端一点点显现,那就是读经教育只管经文的背诵,而不管经文的讲解,逐渐引发人们对于读经教育的质疑。据了解,有的读经少年背了十年的书,最后回归体制教育时竟连识字都成了难题。

  十年前,读经热进入高潮,全国近百家读经学堂雨后春笋般建立,大批少年离开体制教育,进入读经学堂求学。

  如今,较早的一批读经孩子已经成人。从狂热、受挫、困惑到反思,他们不得不推翻了自己曾真诚信仰并奉献了全部生活的东西。

  正如读经界一位人士总结:现在回过头去看,对孩子来说,这真是一场残酷的实验。

  很少有人的求学经历,比济南少年郑惟生更曲折。

  小学四年级时他离开体制教育,此后九年,辗转八省,先后在十个读经学堂求学。郑惟生回忆,那是一种接近清修的生活,居于深山,无电无网,与经书为伴,每天背诵十小时。

  郑惟生退学的2008年,正是“读经运动”在中国勃兴之时。这种新的教育模式,宣称能帮孩子找到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,让他们与孔、孟产生心灵呼应,造就大才,甚至圣贤。

  这与家长们逃离体制教育、追捧传统文化的热忱不谋而合,此后在全国建起的上千所读经学堂里,都是摇头晃脑背着经典的学生。

  如今,较早的一批读经孩子已经成人。19岁的郑惟生在背完20多万字的经书后意识到,自己为之努力的一切都已付诸东流;20岁的江苏姑娘李淑敏在大学旁听时,被突然的震撼所包裹,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文学的美。

  从狂热、受挫、困惑到反思,他们推翻了自己曾真诚信仰,并奉献了全部生活的东西。

  正如读经界一位人士总结:现在回过头去看,对孩子来说,这真是一场残酷的实验。

  “你儿子是大才啊”

  郑惟生的书架与同龄人不同,没有科幻小说,没有日本漫画,除了儒家经典,就是佛经。

  《沙弥律仪要略增注》、《大佛顶首楞严经》……

  过去九年,郑惟生曾整本背诵过这些经书。但如今,他已不愿哪怕再翻开一下。

  这个炎夏,他正在备战英文自考。19岁了,最基础的小学英文都不甚了解,一切都得从头再来,很是吃力。

  8月12日,在济南家中,说起儿子读经这九年,郑惟生的母亲李璇感到迷茫,为什么这条开局充满希望的读经之路,最终偏离了正轨?

  2008年,郑惟生在山东师大附小上四年级,他从小爱看书,但作文成绩老是上不去。在李璇眼里,儿子上学是在受罪,而受罪的根源是学校教育出了问题。

  一天,学校发了一张光盘,是台湾学者王财贵的演讲。王财贵,台中教育大学副教授,1994年在台湾发起“儿童诵读经典”的教育运动,随后来到大陆宣讲。历经20年,他一手缔造了“老实大量读经”思想体系。而这个体系被大量拥趸所追捧。

  演讲中,王财贵描述了李璇一直梦寐以求的愿景--教育是不费吹灰之力的,只要通过简单的读经,就能将孩子塑造成大才,甚至圣贤。

  她被这种理念感召,送孩子去上读经学校的作文培训班。第一篇作文郑惟生写的是孔子,600多字,读经班的老师感叹:你这儿子是大才啊!千万不要在学校里耽搁了。

  李璇雷厉风行的性格在这点上体现无疑--立即给儿子办了退学手续,送到了北京一家读经学堂。此举遭到郑惟生父亲的强烈反对,但没有拗过李璇。

  学堂的日常是背书、学书法、武术,不用每天都做作业了,郑惟生并不抵触,还觉得“好玩”、“新鲜”。

  和李璇一样,更多的家长并未读过经典,他们有个朴素的想法:学堂里“不仅教知识,也教做人”。

  2008年,江苏常州,读经学堂“吉祥之家”成了李淑敏母亲心中,拯救叛逆女儿的救命稻草。

  不只是李淑敏,这个学堂里招的20多个孩子,大多是因为不听话被送过去的。说是读经学堂,其实这更像所谓的“问题少年救助所”。

  在这里,李淑敏被要求每天清理卫生间。老师的要求是,台面上不可以有一滴水,马桶不允许用刷子洗,而要把手伸进去擦。墩地也不可以用拖把,必须跪在地上,一寸一寸,用手擦得干干净净。

  在吉祥之家的封闭式管理中度过两年后,母亲对李淑敏的评价是,嗯,乖多了。

  最好的读经老师不是人,而是复读机

  对郑惟生来说,读经生涯的正式开端,是2009年,母亲嫌北京的学堂太宽松,把他送进河北承德山中的新学堂。

  那正是国学热最盛的时候,这年《百家讲坛》蝉联“中国最具网络影响力的十大央视栏目”冠军。数量巨大的人群支持传统文化、学习儒家经典。遥远的南方,深圳凤凰山上开起了上百家读经学堂。

  但郑惟生觉得,日子变得难熬起来。

  新学堂在深山之中,满山的草木长得疯野。出山没公路,得坐农用拖拉机。

  十多个学生,每人一间十平方米的毛坯房,糊了粗糙的水泥,没有自来水,没有厕所,没有暖气。也没有电子产品。学生们各占一座山头,不许互相来往。四下也没有村落,傍晚时山黑云暗,一两盏灯。12岁的孩子,没有这样的生活体验,不免有凄清之感。

  漫长的冬日,四点半就要起床读经。寒风瑟瑟,小屋子里,只能听见自己背书的声音、窗外粗野的风声,火炕下柴火烧裂时毕剥的声音。

  山上没得吃,他们就整月的吃南瓜。没有澡堂,整个冬天也就没洗澡。有一年春节,他甚至不被允许回家。

  郑惟生说,他觉得最难克服的并不是生活的艰苦,而是求学的困惑。这里说是读经学堂,实际上是佛家的道场,堂主信仰佛教“净土宗”,宗教化极强。

  郑惟生背诵的经典,虽然也包括四书五经的一部分,但更多的是净土宗的佛经。老师要求学生要“销落妄想”,以“禅定”的状态来背经。

  佛经中的《普贤菩萨行愿品·别行疏抄》,全书十四万字。郑惟生背了整整一年。

  背诵,不认字、不释义地背诵,就是这所学堂课程的全部。郑惟生认为,没有老师讲解,学生不理解文章意思,背诵是没有意义的。老师的观点则针锋相对,反对学生在成熟之前大量读书,“知道的知识越多,你的障碍越重”。

  在一本经典背诵教材的序言中,编者明言:最好的读经老师不是人,而是复读机,或者会按下复读机开关按钮的人。

  但老师之间也会意见不合。学堂里的老师,有些是体制内的小学教师,有些是佛教徒。郑惟生记得,一位老师要求学生学《弟子规》,全天劳作,一天擦桌子200遍;另一位老师则笃信佛法,要求全天背经。两人争起来,吵得不可开交。

  学堂里有大量藏书,但大部分都被明令禁止阅读。如《史记》、《曾国藩家书》等都是禁书,理由就是老师反复强调这些书“增长所知障”,禁止读书是为了“培养清净心”。

  刚开始,郑惟生被允许拥有一本《古代汉语词典》。他发现词典的词条释义中会引用古文例句,还能在背经典的间歇偷看零碎文句。但最后,老师发现他在偷偷理解词句的意思,词典也被没收了。

  入学一年后,他被允许独立学习,便开始了一项冒险计划:每天午夜十一点,等老师入睡后,溜进另一座藏书山头的“往生堂”,打着手电筒读书。

  他此后回忆:“在往生堂的手电光照中,我发现了另一个国学经典的世界,这个世界是生灵活现、熠熠生辉的。”他觉得那些被幽闭的精魂,才是斯文所系的命脉,而私塾的“读经教育”,则很可能是背道而驰的东西。

  2012年,长长的书单也到了背完的时候。学堂生活的宗教化规定也变得更琐碎严格。比如要进行宗教仪式的早课,念佛、绕佛、拜佛;上厕所要先拍手三声,并念专门的咒语,提醒厕所里以排泄物为食的恶鬼;再比如不小心踩死昆虫,需要进行一整套的宗教仪式,给它超度。

  摆在郑惟生面前只有两条路,要么成为职业化的佛家居士,要么离开。他选择了后者。去了密云山中另外一个学堂继续读经。

  这个学堂更加偏远。孤独的大山中,加上他在内,总共只有三个人七条狗。发电靠太阳能,雨天和大雪,还会断电。

  这时,郑惟生已经长成15岁的少年。没有老师讲经,他独自背了1700多遍《弟子规》。